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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夜谈】我的一个反派朋友

  • 游戏研究社
  • 2022年1月27日11时


在说这个故事的时候,这个反派朋友让我把他现实里的职业和身份保密,因为“就算你写了我的事情,保持神秘感也是有必要的。这涉及到一个叫做‘敬业’的词汇”。


那么姑且就喊他叫做A吧。


A在几年前接触了一款MMORPG,根据他的说法就是,当他把这个游戏里的主流玩法几乎都尝试过了一遍之后,他突然找到了“很有意思的事情”。


我问他到底是什么事情。他说:扮演反派NPC。


在这里要解释一下,这个游戏里玩家捏角色,是可以捏出一部分NPC的形象的,甚至连名字也可以起一模一样的。这种以NPC形象进行游戏的玩家角色,被称为“COS号”。简单来说就是在虚拟世界里玩Cosplay的意思。


根据他的介绍,我得知他在这个游戏里的常驻角色是一个反派NPC的形象。这个NPC在某个大版本里是一个致力于给玩家角色使绊子的定位,进本三次最后以在主线剧情上被玩家干掉为结局。


然后MMO这种游戏其实是可以玩扮演的。这个游戏的玩家甚至可以在名字前面挂上RP(role play)的符号表示自己现在正在“角色扮演”。


在这里必须要说一下角色扮演的概念。最普遍的理解就是“过家家”,玩家给自己设置一个身份,然后以这个身份与其他人互动。A这个人致力于的事情就是:不仅外观上要像NPC,连平日里的行为模式都在向那个反派靠拢。


A在游戏里的扮演大概是这个样子的:这人在玩家最多的一个主城广场上,穿上反派在主线剧情里的全套行头,然后随机开始捕捉玩家互动。有的玩家并不理会他,有的玩家则操纵着角色过来了。只要他坚持搞事情,很快他周围必然会聚集起了几个人。


A于是就开始戏精上身,把游戏里能够使用的表情动作配合自己的台词,和这几个好奇鬼玩家聊天。整个过程中A会保持着角色的行为逻辑,对超出游戏设定的东西他会滑头地躲过去。比如把挑战副本说成是冒险、对满级玩家表示“你看起来是个老练的战士了。”


他假装不认识玩家跨版本的武器、把玩家下线称作为“你们又要玩原地消失那一套把戏吗?”有人问他怎么没有死,明明在副本里把他干掉了。他会说“因为你的良心替你做了决定,为了我们再次相遇,它放水了”。最后演出结束,他挥手和新朋友们说再见,如此这般。


我说你乐在其中。他说是的。


虽然游戏是虚拟的,但角色后面都是真人。说到底这是在和很多真人社交嘛。“我喜欢人类。”他这么说着,好像这人本身不是人类似的。


我问他扮演一个反派是什么感觉,毕竟主线剧情里他扮演的这个角色可是要和玩家们大打出手的,他喜欢的人类说不定非常讨厌他。


他说:把讨厌我的人变成朋友,是一个很酷的挑战。我也喜欢挑战。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变成朋友的。


那么,你遇到过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A这个时候沉默了下来,他喝了一口咖啡,然后说了一个故事。


那个故事的开头非常普通。不知何时开始A发现总有一个相同名字的玩家在他的街头即兴演出中担任观众。那是一个与他同样高大的建模的男性精灵,在一群猫和人类中间显得十分鹤立鸡群。但不知为何A总觉得这名玩家在躲着什么——“虽然只是建模和动作,但是人的下意识操作我已经能够分辨出来了。他一定有什么在躲的东西。”A说。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这人在神棍。


A对于熟面孔总是会有一些优待,于是他就把这个玩家,我们就简称他为M好了,总之他在即兴演出的时候,从人堆里点了M的名。这几乎是一种邀请对方到台上来一起互动的表示。


M显得十分恐慌,像这个游戏所有那些社恐的玩家一样,他的建模整个儿就呆住了,很长时间没有反应。A说他非常习惯这样的情况,为了让对方感到自在,A很快就把目光投向其他玩家,寻找下一个幸运儿去了。


待到人群散去之后,A突然收到一个交易请求。他打开窗口,发现是M发来的。一支红色的玫瑰躺在交易栏里。M依然没有讲话,过了大概十几秒,M的对话框里跳出两个字:送你。A点了同意,收下了这支花。然后对M行了个优雅的礼。


M落荒而逃。他竟然启动了加速奔跑的技能从我身边逃开!A对我说。


你觉得这支玫瑰象征着什么?A突然问我。


表达好感?示爱?我非常肤浅地回答。


是在求救,A又喝了一口咖啡,他在试着和陌生人产生联系。


M依然鹤立鸡群地在A的观众里出现,依然面对A的互动邀请呆如木鸡。直到有一天,A发现了一点奇怪的事情。A的演出地点总是选在广场的一角,那里既不会打扰到其他挂机的玩家,也不会让跑来跑去忙着做任务的玩家穿过他的身体。那一天在以他为中心的角落,七八个观众正在被他说的段子逗得发出大笑。M当然也在中间,连点一个“大笑”的表情的举动都没有,只是呆若木鸡。


此时A突然发现在M背后不远处有一个玩家站着。这本来是个很平常的事情,广场上有很多玩家或坐或站,其他人并不知道他们是在挂机还是在和别人聊天。但这个玩家所站的地点有些微妙。


“就我刚才说的,虽然是建模,但有些行为是可以延伸到现实的。”A说,“他那个位置离M有点距离,但也不至于太远。面朝向他的方向。于是我出于好奇点了一下这个玩家。我发现他的关注目标是M。”


事情到这里也很稀松平常。但就因为这样的平常,A说当时不知为何有一股子寒毛直竖的感觉。好像意识到了A点击了自己的建模,那个玩家把目光从M身上挪开了。但很快这人的目标一栏又出现了M的名字。


就在这个时候,M动了。他几乎是很少动弹,尤其是在周围都是人的情况下。结果这一次他动了,向着A的方向挪了一小步。


“当时我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可能就是突然灵光乍现,灵机一动,诸如此类的。我决定采取一点行动。”A说。


于是A就做了一个动作,他招呼M过来。这一次M没有过多的迟疑,M的角色迈开了步子。当M从观众堆里走出来的时候,A操纵自己的角色站到了他前面,用自己的建模挡住了M男性精灵高大的身姿。


然后A把目光投向了那位在不远处盯梢的玩家。“瞧啊!一位新观众!”A用大声说的功能打字道,“别害羞,过来点!”然后说了一个关于那位玩家携带的称号的笑话。其他观众当然并不知道这里头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可能只是觉得A说的那个笑话非常好玩,于是也开始复读。甚至有几个玩家跑过去看对方。在这些玩家的七嘴八舌中,那个盯梢者跑了。


“事情就是这样子。”A喝光了咖啡。


后来M和A混熟了,A才逐渐知道了到底是怎么回事。“简单来讲就是一场糟糕的网络人际。”A用勺子在空了的咖啡杯里拨弄。这种事很常见,经常上网的年轻人都会遇到,糟糕的网络人际带来的苦果:每天网上都发生着数量惊人的感情纠葛。


M和那位盯梢的玩家本来是非常好的朋友。但因为一些事而闹翻了之后,对方开始做出一些过激的事情,比如在游戏里盯梢M,不停地私聊她,在M的社交圈中间散播谣言等等。这对有现实生活的成年来说可能没什么,所谓的“网线一拔去他妈”。但是对从出生时就习惯网络的小孩子,赛博社交是生活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M当时就觉得天塌了,她为数不多的朋友因为谣言离她而去,这使得她甚至一度陷入抑郁。她躲不开,又舍不得放下游戏,同时觉得自己孤立无援——“我不敢再和陌生人说话,我怕对方是下一个。”


但是M却在潜意识里觉得A可以信任。M本来就喜欢这个反派角色,看到A的时候她说:气质和说的话都那么像,感觉他活过来了,从副本里走出来了。于是M常常跑去广场看A在不在,如果A在,她就会当个安静的观众。如果A不在,她就会赶紧下线或者赶紧跑去副本里,生怕那位盯梢者会突然出现。虽然毫无关系,但M说那段时间她只有躲在A边上的观众群里才会感到安全。所以她后来鼓起勇气送了A一朵花,M承认她是想让A记住自己:如果有一天我受不了AFK了,他会不会想起我来?


后来盯梢者果然出现了,M承认那天她非常非常害怕。光是对方盯着自己这件事就让她全身都僵硬。她不明白为什么仅仅是游戏里的建模行为也会让她产生那么大的心理压力。但是后来的事情让M简直不敢相信,她喜欢的那个反派角色对她招手了,不仅如此,他还在大庭广众之下点了盯梢者的名。M说当时自己更害怕了。她怕那个曾经是她的朋友,如今变得如同恶鬼一样的家伙会走过来,撕碎她好容易得到的,感到安全的小空间。


出乎她的意料,对方跑了。这让M觉得A很神奇。


“可能是心虚,对方也知道自己在做不好的事情。所以当聚光灯打在身上的时候,这个人会跑。”A这样对我解释。我认为这应该属于成年人的直觉和智慧。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呢?“我把M交给了一个关系不错的朋友,她是我的共犯。我不能和任何玩家过度亲密,所以一些不方便我来做的事情,就由那么几个共犯朋友来做。那个朋友很擅长交际,很快就带着M融入了她的社交圈。”听起来是个好结局。


“不见得,我们能做的只有这样。比起现实世界那么多的纷扰,这只是很小的一部分。M以后会如何不好说,她可能会被其他东西所伤,会输给更黑暗痛苦的东西。但至少我帮她拔掉了脚趾里的刺一次。”A一口气说了很多,接着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他又要了一杯饮料,然后继续说下去。


A说曾经他还遇到过一个非常认真地问自己是不是最好自杀的女孩子。“她问出了《这个杀手不太冷》里的台词,她问我:痛苦是不是真的没有尽头,还是说熬过了这一阵就好?”


“我当然可以装逼说‘对,痛苦贯穿了我们的一生。’”但我不能这样告诉她,我告诉她你要努力活下去,活着本身就是在扇那群希望你死的人耳光。”那个女孩子沉默了一会,说:对,他也是这样的人。这个他指的就是那个反派NPC。


A在我面前笑了,他说感谢这个反派角色是这样的人。不然他真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些话说得更有说服力一点。有些人会把他当做树洞,或者就像这样直接进行灵魂拷问。然后他就尽力在不摘下米奇头套的情况下,告诉这些人一个成年人的看法。“我想到了微博上的那封遗书。”A说,“我有时候会想,如果她有机会和我聊一聊,也许就不是这样的结果。”


“但也许,这样的想法过于自傲了。”A又补充,“我能做到的事情真的很少很小,但有时候又觉得,必须做点什么。做点什么好过什么都不做。”关于那些刚刚在生理年龄上成年的玩家,A则是这样的想法:“如果他们嗅出你的气味不是同类,他们就不会理你了。你不懂点黑话甚至没法和他们交流。幸运的是他们喜欢那个反派角色。所以借助这一层身份,我可能更容易听到一些心声……我来当那个从水里抓住他们的人,即便可能只是一小会。”


所以你以一个虚拟的、反派的身份,在对抗真实的黑暗。我说。A乐了:没错,这是一个很讽刺的点。但我也喜欢讽刺。


据说那个询问自己该不该自杀的女孩子,后来与自己的母亲对簿公堂,经历漫长的诉讼之后获得了胜诉。因此她可以继续念书,尽量地捡回一些丢失生活的碎片。有两个孩子成了A的共犯,他们共同保守着A的秘密。但更多的人,A并不知道他们之后的生活。


“他们这段主线做完了,我作为NPC就不会再和他们见面了。”A用这样的例子说明。我知道他想把人生比作冒险。玩家早晚会从这个游戏里毕业的,因为他们的人生冒险还在继续。他们可能仍然记得,也可能已经忘记,有那么一个反派角色,曾经在主城的广场上,把他们从芸芸众生里捉出来,称赞他们身上的毕业装备,说个即兴的笑话:“亲爱的,没有社交不是你的错,你可能只是人类过敏。”


今天严肃点,我也送枝玫瑰给那位跟自己母亲打官司的孩子。

——CaesarZ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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