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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顾春节大战，各家厂商各显神通的同时，买断制游戏领域一款名叫《拣爱》的互动叙事游戏，成为本次春节档的一匹黑马。
截至1月31日，《拣爱》已经连续13天霸榜国区iOS付费榜，将《泰拉瑞亚》、《暖雪》等一众实力对手都牢牢压制。这款移植自Steam平台的小体量独立游戏，为何能在上线几年后突然翻红？又是如何赢得口碑销量的双丰收？
竞核特此邀请了游戏的制作人亚恒，为大家分享他和《拣爱》背后的故事。
一个幸运的愣头青
在成为一名独立游戏制作人之前，亚恒既不是科班出身，也没有任何游戏从业经验。在日本制造业干了两年嵌入工程师后，高压的工作环境、缺乏正向反馈的工作内容，让他选择了回国。
“在大型企业里做事，做好了是应该的，做的不好就要被斥责。几百个人干着同样的事情，你很难感知到自己的付出能带来怎样的价值。”亚恒如是和笔者说到。
然而，正如多数被卷在职场中的打工人一样，回国工作也没能改善他对自我价值的迷茫和虚空。直到他看了《独立游戏大电影》这部讲述独立游戏制作过程、纪实游戏人创作状态的纪录片。这个对游戏制作一窍不通、连编程和引擎都要从头学起的男人，在2017年毅然决定辞职干游戏。
“我很感谢我的老婆，刚刚结婚，我就失业去做一件不靠谱的事情，周遭的压力可想而知。”亚恒有些感慨，“但是她却和我说追梦要趁早，让我去做想做的事。”
得到爱人支持的亚恒，相比很多独立游戏人来说是幸运的。但是一个全职独立游戏人的地狱难度，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
困难的一方面来自精神和情绪。在初期的热情消退后，开发过程的疑难、创作灵感的隐逸、想法和实现间的能力落差等，都是独立游戏人的常见困扰，更何况亚恒还是一个半路出家的野路子。如何调适自身的情绪状态，是每一个独立游戏人无时不在的挑战。
另一团长期笼罩在头上的阴云则是钱。一文钱难倒好汉，击碎梦想滤镜的往往是生活中的柴米油盐。一度只剩下三位数的存款，让亚恒体会到了独立游戏人的窘迫日常。快餐怎么点最划算能吃饱，一直都是同行聊天群里的高热话题。
为维持生计，亚恒会去兼职日语翻译，曾经想努力逃离的，如今却成为了生活的养分。此外，一直热衷参与的gamejam活动，在少数有奖金的场次，除了学习讨教前辈经验，亚恒也打起了抱大腿混奖金的小算盘。
然而比起奖金，几次gamejam的经历给他带来了更珍贵的东西。亚恒通过这些活动，在目标、信心、伙伴等各方面得到了巨大的帮助，成为他个人成长的重要转折。
第一次参加gamejam时，小组内并没有出现想象中的大神，亚恒稀里糊涂地成为了小组的主程。虽然成品相当稚嫩，但终究是一款可以正常运行的游戏。这为亚恒树立了信心，坚信未来一定能做出自己的游戏。
有意思的是，这次活动还让他同时拥有了成长的目标。当时还名不见经传的凉屋游戏，组团从深圳来广州参赛。看到他们的成员一个人就可以在48小时完成一款游戏的所有环节，给了亚恒很大的冲击。原来国内也有纪录片里那样的游戏全才，他也想成为这样的游戏人。
同时，凉屋当时的招聘要求是成员不能只擅长一个工种。策划、程序、美术的铁三角中，必须能胜任两项。这样全盘掌握、独当一面的形象，符合他对独立游戏人的想象和浪漫。
虽然在往后的gamejam中，亚恒的作品没能实现拿奖赚钱的目标。但活动的主题却直接推动了《拣爱》的创意和雏形，并结识了游戏的主美，《拣爱》的故事由此发生。
为什么偏偏是《拣爱》
对于《拣爱》的爆火，亚恒直言没有任何预料。作为一款小体量的互动叙事游戏，本身就不是大受众的类型。自己也没有做任何的推广和宣传，所以他将本次春节的爆火归结为运气。
可事实真的如他所言吗？运气的成分自然有，可它为何偏偏眷顾《拣爱》呢？这样的商业成功是否能复制呢？
从亚恒和朋友们的复盘来看，游戏在抖音平台的广泛传播是本次大卖的主要推动力。1月上旬，个别玩家上传了游戏的短视频，并取得了不错的反响。随后在短短的几天内，关于《拣爱》的视频成为了游戏类别的流量密码，引来众多作者的争相参与，是为游戏的第一次热度井喷。
而助推《拣爱》冲上付费榜榜首，则是游戏破圈后的第二波热度增长。即便没有进行任何广告投放，很多非游戏类的视频作者也在热度的吸引下，开始进行关于《拣爱》的内容创作。尤其是情感向、生活向作者的加入，让游戏成功触及更大范围内的受众。
回过头看，游戏关于爱情、友情、亲情这些人类共同情感的题材，加之细腻的叙事触点，让玩家产生了强烈的共情。这是游戏热度不断走高的内因之一。
另一方面，这样的情感题材，有着非常好的融合性。包括上述情感向、生活向的创作者在内，很多非游戏领域的创作者，都能从中找到自身领域的切入点。在跟上这波热度的同时，也进一步拓宽和推高游戏的影响范围和影响力。
同时，游戏小体量的特点在传播中反而成为了优势。全长2小时左右的游戏时长，很好地适应了玩家在春节期间片段式的闲暇时间。同时，以AVG为基础，配合互动点触玩法的操作形式，上手非常容易，降低了游戏的进入门槛。
另一个让《拣爱》在竞争激烈的春节档，赢得玩家时间的内因，是它的趣味性和传播性。这二者主要来源于游戏想表达的主旨、玩法、以及成就系统。（以下内容涉及少量剧透）
笔者在游戏的评论区中看到，有些玩家在游玩后反馈，主角的设定是不是过于矫情，某某选项明明不错，为什么不能是最优解。对此，笔者也有类似的困惑。
例如男主想在月下散步时和女主确定恋爱关系，笔者选择了“月色真美”的选项。在日本作家夏目漱石口中，今天的月色真美是我爱你的含蓄表达，充满了东方式的朦胧与韵味。然而在结算中，自信满满的笔者却被告知，这次选择的正解是什么都不说，直接牵起女主的手。因为在设定中，女主认为当时一切尽在不言中，顺其自然就是最好，无需多言。
亚恒告诉笔者，从设计上游戏需要一个答案来让流程继续。但实际上，爱人间的相处因人而异，何来什么最优解。正如第一章开始的那副画，他想要传达给玩家事物都具有两面性，希望大家能够发现思维定式外的其他可能。
原本两性间的情感问题就天然的具备话题度，游戏充满思辨性的设计更为话题的延展和深化提供了土壤。同时，玩家在选择不同选项后，会达成千奇百怪的成就。类似“钢铁直男”、“绝种好男”、“点赞狂魔”这样的成就设计，在趣味性拉满的情况下，也为游戏在社媒上的讨论、比较、传播添了一把火。
如此看来，在抖音等流量平台，独立游戏从0到1的启动过程确实需要运气，春节假期也具备特殊性。但《拣爱》在类型和设计上展现出的细节和心思，虽是无心插柳，却是其快速传播的必备因素。生活题材+共情玩法+短视频的公式，即便无法全盘复制，也不失借鉴的意义。
独立游戏人骨子里的固执
得益于玩家们的大力捧场，《拣爱》在1月期间，仅在Steam平台就售出了超50万份，远超此前几年来的销量总和。亚恒也因此能够在摆脱经济方面的压力，更自如的寻求个人能力提升，以及作品自我表达。
目前，亚恒和两个伙伴正在着手开发一款三国题材的单机SLG游戏。从小体量、更偏向自我表达的互动叙事，转换到更复杂、商业化程度更高的SLG类型。这其中的差距和转折，让笔者不免产生疑惑，背后的原因则是团队身份的转变。
据了解，这款产品的主策并不是亚恒，他在项目中负责程序的部分，并和主策一同进行游戏玩法的设计，以求自己的程序和设计能力得到突破。游戏风格的变化，是因为通过游戏传达想法，或者说作者性的人发生了变化。
为了还原主策心中的三国氛围，游戏做了一些两极化明显的大胆设计，比如用汉字替代了所有阿拉伯数字，因为在三国时期，数字还未传入中国。
说实话，这样的设计让笔者大为震惊。虽说游戏氛围感的营造十分重要，但在数值比重极大的SLG游戏里，取消阿拉伯数字，不仅是在挑战玩家的游戏耐心，更是在挑战人们千百年来养成的阅读习惯。
对此，亚恒告诉笔者，其实他和主策对此也做过多次讨论。虽然知道阻力很大，但是他尊重主策对作者性的坚持，并且愿意一同承担可能的后果。就像他对《拣爱》游戏时长的坚持一样，这是每一个独立游戏制作人，在平衡自我表达和玩家感受时，必须做出的平衡和选择。
作为一款在Steam上售卖的游戏，1.5-2小时的游戏总时长，意味着玩家完全可以在体验后申请退款实现白嫖。由于时长有限导致没法设定高一些的售价，毕竟在主流观念中，游戏内容量和售价直接挂钩。某以BUG多闻名的3A大厂，就经常在游戏填充大量重复性的据点和收集物，以支撑起供玩家探索的内容量。
《拣爱》当然可以通过增加文本量、过场动画、拉长互动玩法时间等方式来增加游戏时长，即可规避这样的风险。然而游戏却反其道行之，在文本上尽可能的精简，为互动玩法提供跳过的选项。甚至某些章节连男女主的名字也选择了模糊化，因为这样可以减少繁琐的背景设定，让玩家更好的代入和沉浸到主角的故事里。
通过这些亚恒称之为提升游戏浓度的方式，《拣爱》为玩家带来了流畅丝滑的游戏过程。同时，玩家在游戏过后，往往能引动出自己的思考与体悟。让游戏作为一种艺术媒介，在提供娱乐性的同时，在人文价值、社会价值、美学价值、文学性、内含思想等方面，实现一些跨越和突破。这是亚恒所追求的作者性，也是他的游戏哲学。
采访最后，亚恒告诉笔者，在完成当前的三国项目后，他的程序水平应能有所提升。同时，《拣爱》大卖也提供了经济上的可行性。他想要尝试把团队扩展至2-3人的固定规模，去实现所构想的体量大一些的项目。
对于他的新作品，笔者非常期待。同时也不禁感叹，比起以商业游戏为主的各家厂商，独立游戏人们或许更需要行业向好带来的生存空间。伴随着游戏行业的逐步复苏，或许会有更多的《拣爱》出现在玩家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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